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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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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

楊沫被人拉著走進了校場的合院,前面人的步子才一點點緩了下來,冷風迎面吹在她的臉上,吹的她本就不算清醒的腦子更漲了。

她立刻原地蹲了下來,拉的她前面那個青年也跟著停了下來,沈書轉過身,看著身前這個不願再走的小無賴,原本頗有些淡然的眉眼之間似乎也一點一點染上了醉意。

沈書一把將她拉了起來,楊沫手中的枝條不知什麽時候丟去了哪裏,她空著的那只手被人完全握在手心,沈書將人拉著坐到了廊亭的邊上,那壇酒被沈書接了過去,一手將酒壇的木塞拔開,仰頭就倒了一口酒,轉頭時便看見楊沫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睛正看著他。

沈書苦笑道:“阿沫,別這樣看我,就算是我,有時候也需要一點勇氣。”

楊沫撇開了眼神,不再看他,視線落到了院中那顆巨大的歪脖子雪松上,不知什麽時候,天空飄起了雪花,在那顆還帶著綠意的雪松上落下了星星點點的白。

楊沫突然開口說道:“沈書,你知道嗎,你的父親當年其實是願意出錢替我將我阿娘下葬的。”

沈書一怔,盯著楊沫看著庭中出神的側臉,手中緊握著的拳不自覺的松開,原本藏在其中的木塞落到了地上,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響。

楊沫笑了一聲道:“但是我拒絕了。”

“你的父親是個很有遠見的人。”

似乎是因為說起了父親,沈書面上的神色顯得冷淡了許多。只是此刻的楊沫並未看他,她原來其實並不想說起這件事,但也許是因為一起經歷了許多,也可能只是因為今夜的這場雪,叫她突然想起了當年第一次看見沈書父親的時候。

“他雖然是青州的首富,但是奇異的,他似乎能理解像我們這樣的人到底經歷的是什麽樣的生活,他叫我去好好地將阿娘安葬,可他也問我,你要這樣一輩子拜托別人而活嗎?”

楊沫突然轉頭看向沈書,他眉眼之間的霜雪之意越發濃重,整個人近乎漠然的聽著她口中描述的那個,關於沈書的父親。

楊沫道:“他說,你是鷹,你終究是要翺翔於天際的,你沒有辦法被一只麻雀捆住翅膀,困在青州那個小小的天地之間,他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沈書,你看,他說的終究是對的。”

“他叫我不要再去找你了。”

“哐當”一聲,放在一旁的酒壇被沈書一把揮倒,沈書拉著楊沫的手腕,似是霜雪終於在這片天地之間爆發,他眼中隱隱透著赤紅色的血絲。

天旋地轉之間,她整個人被帶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之中,她的手腕依舊被人扣著,後腰處被另一只手緊緊地按著,沈書的腦袋埋在她的脖頸之間,夜風吹動他的發絲,叫她脖頸處無端的癢了幾分。

沈書道:“你想走?”

楊沫頓了頓,微微掙紮了一番,卻察覺到沈書的手越發緊了:“沈書,你先放開。”

沈書將自己的臉埋的更深了幾分:“我不要。”

感受到脖頸之間越發灼熱的氣息,楊沫只好說道:“沈書,我拒絕了他。”

感覺到身前的人放在自己後腰處的手似乎微微松了幾分,楊沫剛想擡手將他推開,卻聽到耳邊沈書突然的笑聲,最初只是悶悶的幾聲,後來卻越發張揚。

她的手才推在沈書的腰間,楊沫就感受到了身後不輕不重的壓迫感,連帶著沈書身上越發滾燙的熱意都逐漸透過衣衫,纏繞在了她的手心之上,她有些分不清那是身體之中後知後覺襲來的酒勁還是沈書身上的熱意,叫她微微的蜷起手指。

沈書道:“阿沫,先聽我說完。”

楊沫擡起了臉,望著外頭越來越大的雪,不再說話。

“最初的時候,我只是後悔,後悔當時即便沒有想明白也不應該……後來你不見了,我去找了藺如,可就連他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我問了你身邊的所有人,他們都說,似乎那個冬日,那一場大雪之後,你就從人間憑空蒸發了。”

“我去了你家,那個小院子,我看見了伯母的靈位,可我當時,甚至什麽都沒來得及做。”

耳邊的聲音越發的沈痛,也越發的縹緲:“我還去了你的小屋子,我在裏面找到了幾只東倒西歪的小稻草貓,和你最初送我的那只很像,比那只紮的還要好些,我從那時才明白,我為什麽要找你,為什麽尋到了那間院子,為什麽僅僅只是看著你扔下不再需要的東西,都會難過的站不起身。”

滾燙的液滴不知從何處落下,落在了楊沫的脖頸處,順著曲線滑進了鎖骨深處,燙的楊沫微微一楞,回過神來,而她卻一時反應不過來沈書方才說了什麽。

沈書接著說道:“阿沫,對你的感情,我從未淡去,即便是你拒絕了我那麽多次,可我還是想試試,想在你旁邊,即便是你沒有拒絕我父親,我也不想放你離開。”

此處的廊亭之中突然寂靜了下來,院中突起的寒風將積在雪松之上的碎雪吹落,過了許久,沈書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如果你願意,能不能,回應我,哪怕,只有一點點。”

沈書微微放松了按著她後腰的手,擡起了臉,勾人的視線在楊沫臉上流連,他松開了扣著楊沫手腕的左手,輕輕按住了她的唇角,如同信徒一般將自己的吻虔誠地按在了楊沫的唇角。

廊亭中的風似乎驟然響了起來,在楊沫的耳邊不停地喧囂,似乎在叫嚷著什麽模糊不清的事情,她茫然地看著沈書微微合上的雙眼,他的眼尾微微泛紅,兩人此時的距離如此之近,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對眼睫輕輕地顫抖,掃在她的臉上。

可她依舊不明白,不明白此時的自己真的是清醒著嗎,還是如在夢中,亦或只是她酒後的臆想,而她此刻做下的決定,亦是真實的嗎,或是只是她酒後被沖昏了腦袋?亦或是此刻在廊亭之中逐漸彌散開來的醇香酒味叫她分不清真實和虛幻?

有一滴苦澀的液體從那人的臉上劃過,在二人相貼的縫隙處一點點暈開,帶著冰涼的苦意,如同塞北最烈的酒那般,似乎帶著濃烈的餘韻。

一直放在她後腰上的手突然松開,而按在她唇上的另一只手也像突然失去了力氣一般,站在她身前的青年似是十分頹喪地退了半步,眼睫垂下,不知看著何處。

楊沫總覺得此時的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可她的思緒就像是被這漫天的雪花堵住一般,只能茫然地註視著沈書:“我……”

沈書開口打斷了她:“楊沫,我該走了。”

楊沫微微楞神,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從沈書口中聽到自己的全名了,所以,沈書,是要離開了嗎?

她只覺得自己的腦中越發暈眩,就連說話,似乎都有些說不利索了:“你,你說什麽?”

沈書擡起雙眼,冷風從二人之間的那處空隙之中一溜而過,他眼尾的紅痕似是淡了許多,就連看著她的眼神裏都透著些許的清冷之色。

靜默了片刻,沈書冷靜的聲音響起:“我今日,本該是同你告別的。”

沈書又退了一步,聲音波瀾不驚:“楊沫,我本就是鴻臚寺少卿,我還有屬於我的職責,所以,我該走了。”

頭暈越發的明顯,楊沫只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半步:“沈書,你……”

那天夜裏,楊沫最後的記憶便是庭中的風雪越發的大,隱約之中,她似乎還聽到了松枝被積雪壓垮的聲音,還有沈書越發模糊不清的背影。

以及,不知道是不是存在於她幻想之中的那句:“等我回來。”

塞北的酒如此濃烈,濃烈到她關於昨晚的所有記憶都停在了那兩句話上,她甚至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回的將軍府的小院,她起來的時候甚至還是昨天的那身衣服,鞋子被整齊的放在了床邊,而往常總會在早上等在她門外的沈書已不見了蹤影。

那晚的記憶,似乎並不是幻覺,可她還特意去校場看過,卻並未看見印象裏那根斷掉的松枝,也不曾在那顆歪脖子雪松上看到任何斷裂的痕跡。

而酒後清醒過來的她,似乎隱約意識到,她昨晚上差一點就要做下的決定,並不是什麽被酒沖昏頭腦以後想做的。

那天之後,衛鶴還抱怨過,說沈先生怎麽一個人就離開了,似乎就連洛六都沒帶著一道離開,好歹也把他帶上啊。

楊沫沒有回應他關於沈書的事情,只是同他說,如果他是認真的想學武藝,塞北的軍營裏就有不少好手,他們平日裏可沒少調教那些新入營的毛頭小子。

只是衛鶴好像在那晚受了秦肖不少摧殘,聽見她這話,打了一個激靈就立刻十分果斷地拒絕了她。

那天晚上的雪一直連下了三四日,因著這場連著幾日的大雪,大部分的道路都積了厚厚的一層雪,楊沫本想著年後出關的心思也被這場大雪斷了個幹凈。

直到正月初三的早上,雪才終於停了下來,而原本家在塞北的許多將士也都在這一日回到了校場。

而一直到初五,朔方城中的雪已融了大半,她也終於看見了林小將軍口中那個很有本事,她也許認識的那個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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